稻盛和夫創辦的京瓷、KDDI兩家企業都進入過世界500強。他接手的日航僅4個月就扭虧為盈，且利潤為當年全世界航空企業中最高。稻盛和夫一切成功的原點是什么？怎么看待在中國持續多年的“稻盛熱”？稻盛哲學的核心是什么？3月27日，稻盛和夫的中國代理人兼著作譯者、稻盛和夫（北京）管理顧問有限公司董事長曹岫云接受正和島視頻專欄《思想煙花》的專訪，并從他多年來對稻盛和夫的了解、對稻盛哲學的研究出發，就上述問題進行了分享。來 源：正和島商業洞察 （ID：zhenghedaoshangye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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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什么中國盛和塾能成為全球唯一
我和稻盛先生（以下簡稱稻盛）認識是很偶然的事情。上世紀80年代，我有機會去日本研修經營管理；回國后在政府經濟部門工作；92年下海創業。2001年，稻盛應邀來天津出席中日首屆經營哲學研討會，有關部門突然通知我參會，并要求我代表江蘇企業家講話。在那之前，我不了解稻盛。在大會上我發言的題目是《百術不如一誠》。而聽了稻盛的主題講演后，我又寫了一篇關于稻盛“成功方程式”的文章，直接傳真給稻盛。不料，他把我的這兩篇文章都拿到了日本《盛和塾》雜志去刊登。2004年，中日友好協會聘請稻盛做中日友好使者，并于當年4月6日又請他到中央黨校講演。他的講演題為《致新世紀的中國領導人》。回日本后，他又發表了《實事求是是中國的“國是”》的談話。我看到后，寫了一篇讀后感傳給他。不料，稻盛看了，很喜歡，把它放在包里，帶來帶去，并再次在日本《盛和塾》雜志“心之研究”專欄刊載。一年后，他居然邀請我當日本盛和塾的顧問，并當京瓷在中國的企業的顧問。這讓我感到很意外。后者我一口拒絕了。不久，我當了日本盛和塾的顧問，但我人在中國，怎么給日本盛和塾做顧問呢？后來，日方給我寄《活法》的翻譯版，讓我幫忙做校正。此后，我經常參加日本盛和塾的全國大會。我和稻盛就這樣建立起緣分來了。2006年，拙作《稻盛和夫成功方程式》一書出版。1998年時任國家副主席胡錦濤就曾訪問過稻盛的京瓷公司。到了2008年，胡錦濤主席再次出訪日本前，央視要配合做專題節目，于是他們給我打電話說：“憑直覺，你能把稻盛請來。”后來，我果然把稻盛請來了。節目相當成功。金融危機爆發后的2009年，有關方面希望我幫忙請稻盛到清華、北大做主題演講。我真的把稻盛請來了，他們很興奮。稻盛也很興奮。2009年6月10日晚上，稻盛在北大演講后，余興未了，在附近的文津賓館和我喝啤酒，說：“既然辦盛和塾這么困難，我和你搞一家公司，用公司的形式傳播哲學思想。”早在1996年，稻盛在中國人民大會堂發表演講后，就希望在中國辦盛和塾，傳播他的經營哲學。但很多人感到為難，因為叫“盛和塾”，就是把稻盛的名字加上去，這樣的研究會很難成立。據說，改革開放以后，成立一個自然辯證法研究會都沒人敢批，要鄧小平簽了字以后才敢批。在這樣的背景下，再考慮到當時日本和中國有隔閡，很多人就覺得辦盛和塾這事很困難，所以一直沒把盛和塾辦下來。后來我在無錫成立了第一家盛和塾。其他地方因為有“先入為主”的觀念，認為這事辦不成，所以“可能”也變成“不可能”了。我以前在政府部門工作過10年，我沒把問題想得那么復雜，覺得這是好事，認真去辦，也就辦成了。我對稻盛說：“既然要成立公司的話，那么我想用你的名字。”想不到他居然同意了。所以在那個晚上之后，我就開始籌辦稻盛和夫（北京）管理顧問有限公司，大力推動中國盛和塾的開展。這幾年，中國盛和塾的塾生人數一直在增長，中國企業家普遍認可稻盛。直至2018年底，稻盛在日本錄了一個視頻，要求解散盛和塾，包括中國盛和塾也要解散。因為他和創建日本盛和塾的理事們年紀都大了，所以想結束盛和塾。在看了這個視頻后，我利用北京公司董事長的身份，召開緊急董事會會議，并和中方董事趕到日本京都。在會上，我發表了4分鐘的發言和半小時的公司匯報，把稻盛感動了。我說：“稻盛年紀大了，由稻盛親自主持的學習活動終將落幕。沒有第二個稻盛，也沒有與稻盛水平接近的人。但繼續開展學習和實踐稻盛哲學的交流活動，不但是必要的，而且是完全可以做好的。只要我們這些人沒有私心就行。”我發言結束，稻盛當即在我的講稿后，用紅筆寫了兩個字——同意，并簽上了他的名字。因此，日本和其他國家的盛和塾都解散了，唯獨中國盛和塾就沒解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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稻盛和松下幸之助的一次“帶電”交流
松下創始人松下幸之助提倡通過經濟繁榮來促進和平和幸福，他還出資興辦了一個“政經塾”，培養政治家。他覺得政治家瞎用錢，預算膨大，還經常超支，缺乏核算收支和經營的概念；企業家辛辛苦苦交的稅被他們亂用，不負責任；而且，政治家從來不認錯，只會推卸責任，只會花嘴皮子的力氣。為了改變這種情況，他創建了政經塾。政經塾起了一定的作用，培養出了一些人才，但是總體來講，政經塾不是很成功。稻盛很早就學習松下先生的經營思想，他也被邀請當過松下“政經塾”的講師。但他專注于企業經營，沒興趣參與政治，不具政治色彩。后來，應中小企業經營者的懇切要求，稻盛辦起了盛和塾。他認為：“幫助中小企業搞好經營，中小企業的老板變了，干部就會變；干部變了，員工就會變；員工變了，企業就會變。這樣就可以間接影響整個社會。”1979年4月，由松下的出版公司PHP牽線，松下先生和稻盛有過一次直接對話。松下是稻盛仰慕已久的企業家。在對話中，稻盛一開始便向松下提出：
“日本經濟在石油危機以后一直蕭條、混亂，再加上日元升值等壓力，許多經營者感到困惑，不知何去何從。這是不是因為沒有抓住企業經營的本質，而只是按照所謂‘經營常識’來經營企業所造成的呢？”松下先生說：“您的做法總是比別人領先一步。您是自己開拓前進的道路。您做的事情都是走在時代的前面。而一般的企業都是跟隨時代的潮流的，總是落后一步。貴企業從事的都是前人沒做過的、新的事業。而我們的事業總是流于平凡，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差異。”
松下先生夸獎了稻盛。他說這番話的意思是：“我們松下是跟著潮流走的，你是引領潮流的。”
當時，松下很少有原創產品，索尼搞隨身聽等新產品，松下馬上改一改，避開專利，推出類似的產品。然后利用松下強大的量產能力，另外，它的銷售網絡也特別厲害，所以它賺的錢比索尼還多。索尼就嘲笑它“二番茶”，意思是第一泡茶喝一點倒掉，第二泡茶更好吃”，諷刺松下缺少創新。
而稻盛做企業，所有東西都是創新，包括半導體陶瓷封裝、電腦核心零件、民營通信事業、太陽能發電，等等。日本成立了一個太陽能協會。原來，松下等很多企業都參加，稻盛出資最多，是該協會的主席。開始時，太陽能發電的成本是火力發電的100倍；后來，石油價格下降了，其他企業就退出了太陽能發電事業，但稻盛仍然堅持，25年后才盈利，一時曾做到世界第一。松下如此高評稻盛，稻盛受寵若驚，連說“豈敢豈敢”。“很多思想，比如，做事一定要抱有強烈的愿望，我就是從你那里學來的。” “我在京都聽過您的講話。大概是在十七八年前吧，我記得是在京都銀行舉辦的講演會上，聽過先生講的‘水庫式經營’。當時，我感覺如同醍醐灌頂……”松下忘記在京都講過“水庫式經營”一事了。稻盛卻牢牢記住。稻盛當時對松下說：“您告訴我們，經營要有裕余，要有資金儲備。經濟景氣時，賺的錢不要亂花亂投資，要把一部分資金儲備起來。經濟蕭條時就不會慌亂。這就如同建水庫。你強調這很重要。”松下在京都講“水庫式經營”時，企業家們說，他們想知道的是具體怎么“建水庫”，要求松下傳授建水庫的方法。松下先生對此沒有正面回復，只是說：“那方法我也不知道，雖然不知道，但必須建水庫，首先，你必須這么想！”因為松下答非所問，所以聽眾哄堂大笑。只有稻盛一個人聽懂了松下講話的精髓。就是 “首先得想”！這很重要。怎么造水庫，也就是怎么賺錢，方法千差萬別，你的企業有適合你企業的方法，別人當然無法教你。但是愿望是一切事情的開始，企業家要建造水庫，首先得有建造水庫的強烈愿望。無論如何也要建水庫，千方百計去努力，就能建起水庫。松下開始時也沒有水庫，正因為千思萬想，拼命努力，才建起了水庫。稻盛對松下的水庫經營，做了新的進一步的闡述。后來京瓷自有資金雄厚，建起了足以應對任何經濟危機的水庫，這與松下最初的啟示有很大關系。所以稻盛對松下充滿感激之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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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文化怎樣影響了稻盛？
稻盛曾經講過，他在盛和塾義務講學三十幾年，講的內容不過是在為兩千五百年以前釋迦牟尼講的東西做注解而已。稻盛哲學還包含很多中國古代文化的精華。《孔子》《了凡四訓》《呻吟語》《菜根譚》等中的名句格言，稻盛不僅常常引用，而且貫徹實行。對王陽明的致良知，稻盛亦有深刻的見解。有些企業家對王陽明思想感興趣。我認為，陽明思想當然可以學，但陽明時代沒有企業，所以如果需要經營企業的哲學，還是要向稻盛先生學。在基本的理念上，稻盛的“作為人，何為正確”和王陽明的“致良知”是一回事。稻盛說，判斷任何事物都有同樣的基準，這個基準在我們每個人的心里，每個人都可以掌握。“是非之心，人皆有之”， “知善知惡是良知”。每個人心中都知道什么是對的，什么是錯的，什么是善的，什么是惡的，這就是良知。所以對照良知做出判斷，同稻盛的“作為人，何為正確”這一判斷基準是一回事。第一次聽到稻盛講這個判斷基準，就把我感動了。在認識稻盛之前，我沒有這樣的基準，或者說基準不明確。所以判斷事情往往以利害得失作為基準，就是以對自己是否有利，是否有面子，有無風險等為基準。做生意、辦企業就是以是否賺錢、賺錢多少為基準。但是稻盛說，判斷事物不是以得失為基準，而是以善惡為基準，這給了我強烈的震撼。我們每個人都知道做人應該正直，不應該虛偽；應該勤奮，不應該懶惰；應該謙虛，不應該傲慢；應該知足，不應該貪婪；應該利己也利他，不應損人利己、損公肥私。大家都知道，但認真地徹底地實踐的人卻很少。而把作為人應該做的正確的事情，以正確的方法貫徹到底，這就是稻盛哲學的核心，也是稻盛所有事業成功的出發點和歸結點。人心中的良知就是天理。當年，稻盛用他的良知喚醒了日航32000人的良知，也就是用天理喚醒大家的良知。稻盛本來與日航沒有任何瓜葛，但在日本政府的再三懇求下，他在退休13年以后，以78歲高齡出任日航會長，不拿一分錢工資。他到日航后是真干的。他下了決心，哪怕縮短壽命也要把日航搞好。看到像他們父親、爺爺一樣年齡的稻盛先生為了日航員工的幸福拼命工作的樣子，日航的干部員工們感動了。稻盛都這樣了，日航的員工還好意思不努力嗎？稻盛把他們點燃了。所以，稻盛到日航第一年，日航就創造的1884億日元的利潤。這是日航60年來最高利潤的兩倍，在全世界727家國際航空公司當中排第一，而且是遙遙領先的第一。西方科學發達，在數理化以及科學技術的具體規律的發現發明方面領先。但在天理良知，在有關宇宙人生根本規律的探求上，在正確的為人之道上，稻盛強調要向中國的圣賢學習。拯救日航，不是靠什么科學技術，或所謂科學管理。是稻盛哲學拯救了日航。而稻盛經常強調，他的哲學追根溯源，是來自于中國圣賢的教誨。關于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的具體規律，宇宙人生的根本規律。東西方文化的共同點和不同點，以及中國文化對稻盛的影響，等等，在剛出版的我的新書《稻盛和夫與中國文化》中有詳盡的論述。
小程序，，，實事求是，心純見真，稻盛和夫與中國文化！
與中國圣賢文化有深刻淵源的稻盛利他哲學，不僅是正確經營企業的哲學，而且是救世的哲學，是“拯救人類的哲學”。科學技術是雙刃劍。汽車是科學的產物，但弄得不好，污染不也來了？核電是尖端技術，但是一次重大的核輻射就會給人類帶來巨大的災難。稻盛講的利他哲學和宇宙的根本規律是一個東西，這是東方文化。它是現代社會最需要的東西。稻盛先生認為，所謂“科學”，實際上不過是針對物質文明而言的“科學”，而精神科學，即對于意識和心的研究，還遠遠不夠。科學甚至還不能解釋麻醉的機理。即使已被科學證明的真理，隨著科學的發展也可能被否定。因此所謂科學，不過是“現階段所認知的范圍內的事實”。它既不可能正確地解釋一切事物，也不代表唯一的真實。只有講天理良知，講作為人何為正確，實踐利他自利的哲學，才能贏得別人的信任和尊敬。人類命運共同體既是利益的共同體，更是自利利他的理念的共同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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稻盛和夫應該成為日元紙幣頭像
截至今年春節前夕，稻盛所著的《活法》一書已經創造了出版奇跡，雖然日本只賣了100多萬冊，但中文版賣了500多萬冊。像這類談人生哲學的書籍，10年暢銷500萬冊，平均每年50萬冊，據我所知，在最近10年內，這恐怕是唯一。稻盛先生說，《活法》之所以在中國特別暢銷，他的思想之所以在中國能被廣泛接受，一個重要的原因是自古以來，在這個世界上，在追求正確的為人之道，追求做人應有的姿態方面，中國人最為真摯。而在我看來，除了“墻內開花，墻外香”外，還有中日兩國間的文化差別。中國人有英雄情結，比如中國許多人崇拜關云長、諸葛亮、毛澤東這樣的人物。而日本是一個島國，島國人有狹隘的一面，有妒忌心，所謂“出頭的樁子挨打”，弄不好就會“槍打出頭鳥”。有時候甚至“雞蛋里找骨頭”。比如，稻盛在創建第二電電（現名KDDI，是僅次于日本NTT的第二大通信公司，進入了世界500強），類似中國聯通一樣的國家規模的通訊事業時，有人說他是要出風頭；他要搞“京都獎 ”即亞洲諾貝爾獎時，有人說他是做秀、賣名氣。但稻盛堅持“為世人為社會做貢獻是人最高貴的行為”這一信念，幾十年來一以貫之，最終贏得了大家的認可、信任和尊敬。從企業規模來講，日本還有豐田、松下等大企業，比京瓷公司大的企業不在少數。但在稻盛直接領導時的京瓷，利潤率很高，最高時接近40%，而日本有代表性的電器企業利潤率只有5%左右。另外，稻盛第一個舉手參與通信事業，挑戰巨人NTT(日本電話電信公司)，要創建第二電電，這就得罪了某些政治勢力，他們尋找各種借口拼命攻擊稻盛和京瓷公司。一時搞得滿城風雨。但稻盛經受住了嚴峻的考驗，帶領京瓷和第二電電不斷取得新的成就。這些年，日本的1萬日元紙幣上的頭像一直是福澤諭吉。他是日本近代著名的啟蒙人物，創辦了日本著名的私立大學慶應義塾大學。他不是政治家。日本人不太看重政治家。政治家選誰就選誰了，換誰下去就換誰下去了，一般日本民眾不太關心。
下一版的1萬日元紙幣上的頭像，據說已確定為澀澤榮一。他是日本現代商業之父，但在思想哲學方面，他和稻盛和夫相差甚遠。我們曾開玩笑說，再下一版的1萬日元紙幣上的頭像應該把稻盛選上去。這也需要專家學者寫文章，要造輿論，這其實也不難。但是到時候可能紙幣用不上了，但我相信，作為科學家、企業家和利他哲學家的稻盛和夫，一定會成為留名青史的人物。
